季绫只道他洁癖何时这样严重了,竟也嫌起自己来。
心里虽然嫌他做作,却不愿莫名其妙得罪这根救命稻草。
于是,只得转身去寻了老妈子打热水。
回来拆开点心盒子,季少钧却并没有要尝点心的意思。
他将那纸烟夹在指尖,悠悠吐出烟来,视线扫过她周身。
季绫被他看得有些局促。
仿佛她是挂在花鸟市场笼子里的一只鹦鹉,四面八季都是疏密的网,被他看得无处躲藏。
她并不喜欢被人直勾勾地盯着。
她脸上燥热起来,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裙摆,手心已微微出汗了。
今天在街上,她一激动就忘了形的毛病又犯了,在周青榆面前夸下海口要替她打探消息。
可现在看着小叔这副样子,才发觉自己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问不出什么。
但现在不问他,只能回去问爷爷。
后者,甚至见也不见她了。
季绫鼓起勇气,“新阜县的事……您知道些什么吗?”
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
“我……我在街上碰见了新阜县民。”
“你能顾好自己吗?”他忽然开口。
“我……”季绫下意识想解释,却察觉出他的话外之音。
是啊,连她自己都任人鱼肉,此外多一分都是妄想。
季绫垂下眸子,盯着足尖。
他有些磨损的军靴只与她搁了半米远。
窗外的太阳被薄云遮蔽了几分,屋内光线暗淡了些。
连带着,他仿佛也柔和了几分。
三年婚姻虽然磨了她的性子,可在小叔面前,不知为何她“顺杆儿爬”的本性又摇摇晃晃地恢复了。
既然他没开口赶她,她就磨蹭着不走。
忽而闻到一股咖啡香气,她有意寻些事做,好叫他不立即赶她走。
季绫从前帮伍应钦煮得多了,很是内行。
见一个小丫头在煮咖啡,水量与水温却不对,连连上前接了过来。
煮完端过去,碟子搁在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——
“小叔,请用。”
“谁叫你做了?莫非你是我的丫头?”
他面无表情地说,那杯咖啡看也不看一眼。
季绫却忽然红了脸。
从前听老妈子聊天,嫌说姨太太不好听,方言土语里便称丫头。
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层的,当然……不可能有那个意思。
这人就是单纯的不识好歹。
不知怎的,她没那么怕他了。
季绫在心里暗自翻了一个白眼,嘴上依旧恭敬极了,“是绫儿擅作主张,我这就去倒了。”
她说着伸手,却触及他冰凉的指尖。
她像触了电似的缩回了手。
季少钧端起陶瓷杯子,”你赖在我这儿,到底想说什么?”
“小叔,爷爷今天见也不见我,是不是生我的气了?”
“为什么不想嫁?”他问。
季绫一瞬间将自己准备好的措辞忘得干干净净,支支吾吾地说,“我……我就是不想嫁人。”
他抬眼看了看她,随手磕掉纸烟烟灰,“你很漂亮。”
季绫当然知道,常常揽镜自视,为此洋洋自得。
可如今,美貌如怀揣着珠宝逃难,只会招来灾祸。
她垂下脑袋,盯着自己的膝头。
泪水汇集在她的睫毛上,一滴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。
季少钧喉头发紧。
她掉了几滴眼泪,抬起头,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。
从前为她拭去泪水的人,从前柔声哄着她说“绫儿别哭”的人,如今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她。
她的心脏越发酸涩。
……也许,他没有变,也许他只是避嫌。
季绫坚定了目光,看着他,“我嫁给谁都行,只要不是伍应钦。”
“对我说这些话没用,你父母健在,还有爷爷,轮不到我来关心你的婚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