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。在那一瞬间的强光中，苏燃看见沙发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反光。她伸手去够，指尖碰到一粒药片，还有...一条细绳？拽出来一看，是条藏式手绳，红黑相间的编织线上串着几颗木珠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。
这是大三那年林耀从西藏考察带回来的纪念品。当时他兴冲冲地跑到她宿舍楼下，说这是在大昭寺开过光的，能保佑平安。苏燃收下了，却从未戴过，一直放在抽屉深处。后来搬家时不小心掉到了沙发后面，渐渐被遗忘。
手绳的木珠已经有些开裂，但颜色依然鲜艳。苏燃鬼使神差地把它戴在手腕上，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林耀递给她时掌心的温度。那时候他的手指上有刚愈合的冻疮，是高原考察时留下的。
电脑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进入了屏保模式——是系统自带的星空图。苏燃盯着那些虚拟的星辰看了很久，突然打开一个新的搜索页面："冈仁波齐 神圣意义"。维基百科告诉她，这座雪山被四大宗教视为世界的中心，转山一圈可洗尽一生罪孽。
"罪孽..."苏燃轻声重复这个词，手指无意识地拨动手腕上的木珠。她想起母亲火化那天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问她要不要看看遗容。她拒绝了，因为害怕看到母亲手腕上那些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伤痕。这算不算一种罪孽？懦弱算不算一种罪孽？活着算不算一种罪孽？
雨声渐小，但窗缝渗进来的水更多了。苏燃用毛巾吸干地板上的水渍，拧出的水带着淡淡的铁锈色——可能是窗框上的漆被泡掉了。她突然觉得很累，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，不得不靠在沙发边休息。
手腕上的木珠硌在骨头上，有些疼。苏燃数着上面的珠子，一共十二颗，每颗上都刻着细小的藏文。林耀说过这是六字真言，但她从未仔细看过。现在凑近了看，那些弯曲的文字像一条条小蛇，盘踞在木珠表面，神秘而古老。
电脑屏幕突然亮起，是设计院的邮件通知。苏燃懒得去看，多半又是哪个项目的修改意见。她点开浏览器收藏夹里的一个链接——冈仁波齐转山的详细攻略，作者说最佳季节是五月到九月，现在正是时候。
书桌上的机票预订确认单被风吹起一角，上面显示出发日期是下周三。苏燃盯着那个日期看了很久，突然拿起笔划掉，改成了明天。早一周晚一周有什么区别呢？反正她已经准备好了，或者说，已经等不及了。
药片重新装回瓶子里，数量不对也无关紧要。苏燃将护肝片单独放在一边——既然目标是肝衰竭，这些药就多余了。她打开抽屉，里面整齐排列着六个药瓶，都是这几个月攒下的。医生每次开药都会多给一些，怕她"忘记复诊"，却不知道这正是她需要的。
手腕上的佛珠突然断了，木珠滚落一地，和刚才的药片混在一起。苏燃跪在地上，看着这诡异的混合物——治病的和致病的，救赎的和堕落的，现在全都混在一起，分不清谁是谁。她捡起一颗木珠，对着台灯看上面的刻痕，那些藏文在强光下像在跳动。
窗外，雨终于停了。云层间透出一丝月光，照在散落的药片和佛珠上，形成奇特的反射。苏燃将木珠一粒粒捡起来，放进空药瓶里，摇晃时发出沉闷的声响。这声音让她想起小时候玩的沙锤，母亲曾用装维生素的瓶子给她做过一个。